辛弃疾 长恨复长恨,裁作短歌行。何人为我楚舞,听我楚狂声?余既滋兰九畹,以树蕙之百亩,秋菊更餐英。门外沧浪水,可以濯吾缨。一杯酒,问何似,身后名。人间万事,毫发常重泰山轻。悲莫悲生离别,乐莫乐新相识,儿女古今情。富贵非吾事,归与白鸥盟。 【注】 ①绍熙三年(壬子),辛弃疾奉召赴临安,在陈端仁的饯行席上赋此词。 ②“余既”三句出自《离骚》:“余既滋兰之九畹,又树蕙之百亩”“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 (1)概括“兰”“蕙”“菊”三种意象的共同内涵。(2分) 答:_____________________ 【答案】兰、蕙、菊都是花草,在词中都用来象征词人高尚、纯洁的品格和节操。 (2)指出“听我楚狂声”和“富贵非吾事”典故的出处。词人借它们分别表达了什么情思?(6分) 答:_____________________ 【答案】两个典故分别出自《论语》和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前者以楚狂接舆的典故,表达了词人抗金复国理想无人理解的悲愤;后者以陶渊明自况,抒发了词人淡泊名利、洁身自好的情怀。 【解析】本题考查对诗歌内容的理解以及情感的把握。这里要了解词的写作背景:由于北方金朝袭扰,战乱不息,被占领地区的人民处在金人统治之下,而偏安一隅的南宋小朝廷却非但不图恢复,还对主张抗金北伐的人士加以压制和迫害,作者就曾多次受到打击。所以词人首句便慨叹“长恨复长恨”。“听我楚狂声”用楚狂接舆的典故。接舆,春秋时代楚国著名的隐士。姓陆,名通,字接舆。平时“躬耕以食”,因对当时社会不满,剪去头发,佯狂不仕,所以也被人们称为楚狂接舆。词人用此典故,正是表达了词人抗金复国理想无人理解的悲愤。“富贵非吾事”则是出自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中的“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词人以陶渊明自况,认为“富贵非吾愿”,抒发了词人淡泊名利、洁身自好的情怀。 附【赏析】 在我国古典诗词中,送答之作可以说是多得不可胜数,然而真正能千古流传的佳作,却并不多。辛弃疾的这首《水调歌头》,就是一首感时抚事的答别之作。宋光宗绍熙三年(1192)初,辛弃疾出任福建提点刑狱。这年底(1193年2月),他由三山(今福建福州)奉召赴临安,当时正免官家居的陈岘(字端仁)为他设宴饯行,遂慨然而作此词。 此词上片分两层,前两韵是第一层,直接抒写诗人的“长恨”和“有恨无人省”的感慨。作者直接以“长恨复长恨,裁作短歌行”句开篇,乍看似觉突兀;其实稍加思索,就会明白其深刻的感情背景。由于北方金朝的入侵,战乱不息,被占区人民处在金人统治之下,而偏安一隅的南宋小朝廷却非但不图恢复,还对主张抗金北伐的人士加以压制和迫害,作者就曾多次受到打击。这对于一个志在恢复的爱国者来说,怎么能不为此而感到深切的痛恨呢?如此“长恨”,在“饮饯席上”岂能尽言?所以词人只能用高度浓缩的语言,把它“裁作短歌行”。“短歌行”,原是古乐府《平调曲》名,多用作饮宴席上的歌辞。词人信手拈来,融入句中,自然而巧妙地点明了题面。“长恨”而“短歌”,不仅造成形式上的对应美,更主要的是显示出那种恨不得尽言而又不能不言的情致。“何人为我楚舞,听我楚狂声”一句,合用了两个典故。据《史记?留侯世家》载,汉高祖刘邦“欲废太子,立戚夫人子赵王如意”,由于留侯张良设谋维护太子,此事只好作罢,戚夫人因向刘邦哭泣,刘邦对她说:“为我楚舞,吾为若楚歌。”歌中表达了刘邦事不从心、无可奈何的心情。又《论语?微子篇》载,楚国隐士接舆曾唱歌当面讽刺孔子迷于从政,疲于奔走,《论语》因称接舆为“楚狂”。辛弃疾在这里运用这两个典故,目的是为了抒发他虽有满腔“长恨”而又无人理解的悲愤,一个“狂”字,更突出了他不愿趋炎附势、屈从权贵的耿介之情。从遣词造句看,这一韵还妙在用“何人”呼起,以反诘语气出之,大大增强了词句的感人力量;而“为我楚舞”,“听我楚狂声”,反复咏言,又造成一种一唱三叹,回肠荡气的艺术效果。词人在直抒胸臆以后,紧接着就以舒缓的语气写道:“余既滋兰九畹,又树蕙之百亩,秋菊更餐英。”一韵三句,均用屈原《离骚》诗句。前两句径用屈原原句,只是“兰”字后少一“之”字,“畹”字后少一“兮”字。“餐英”句则从原句“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概括而来。兰、蕙都是香草,“滋兰”、“树蕙”,是以培植香草比喻培养自己美好的品德和志节。而“饮露”、“餐英”,则是以饮食的芳洁比喻品节的纯洁和高尚。作者在这里引用屈原诗句,并用“滋兰”、“树蕙”之词,显然是为了表达自己的志节和情操。屈原在忠而被谤、贤而见逐的情况下,仍然坚定地持其“内美”和“修能”,执着地追求自己的理想,词人在遭朝中奸臣谗言排挤,被削职乡居的情况下,依然不变报国之志,表明自己决不肯随波逐流与投降派同流合污,沆瀣一气。“门外沧浪水,可以濯吾缨”一句,仍承前韵词意,从另一个角度表明自己的志节和操守。这里又用一典。《楚辞?渔父》中说,屈原被放逐,“游于江潭”,“形容枯槁”,渔父问他为什么到了这种地步,屈原说:“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是以见放。”渔父劝他“与世推移”,不要“深思高举”,自讨其苦。屈原说:“宁赴湘流,葬于江鱼之腹”,也不肯“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渔父听后,一边摇船而去,一边唱道:“沧浪之水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意思是劝屈原要善于审时度势,采取从时随俗的处世态度。词人化用此典,意在进一步表明自己的志节情操。下片头三句一杯酒,问何似,身后名?”遥应篇首,意在抒发自己理想无从实现的感慨,情绪又转入激昂。据《世说新语?任诞》载,西晋张翰(字季鹰),为人“纵任不拘”,有人问他:“卿乃可纵适一时,独不为身后名耶?”他说:“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即时一杯酒。”词人用张翰的典故,乃是牢骚之气。他的抗金复国理想难以实现,志业难遂,还要那“身后”的虚名干什么!词人为什么会发此牢骚呢?辛弃疾接着写:“人间万事,毫发常重泰轻。”这一韵是全词的关键所在,道出“长恨复长恨”的根本原因,就是因为南宋统治集团轻重倒置,是非不分,置危亡于不顾,而一味地苟且偷安。这是词人对南宋小朝廷腐败政局的严厉批判和愤怒呼喊。最后两韵是下片第二层,通过写惜别再一次表明自己的心志,词人的情绪这时又渐渐平静下来。前三句写惜别,用屈原《九歌?少司命》“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并点明恨别乐交乃古往今来人之常情,表明词人和饯行者陈端仁的情谊深厚,彼此都不忍离别之情。“富贵非吾事,归与白鸥盟”一句,又引用两个典故。陶渊明《归去来兮辞》云:“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陶渊明生于东晋末叶,社会动乱,政治黑暗,而他本人又“质性自然”(《归去来兮辞序》),“不慕荣利”(《五柳先生传》),因有是辞。这里词人引用陶诗,表明自己此次奉召赴临安并不是追求个人荣利,并且也不想在那里久留,以表明自己的心迹。“归与白鸥盟”,是作者从正面表明自己的心迹。据《列子?黄帝篇》载,相传海上有位喜好鸥鸟的人,每天早晨必在海上与鸥鸟相游处,后遂以与鸥鸟为友比喻浮家泛宅、出没云水间的隐居生活。在这里,词人说归来与鸥鸟为友,一方面表明自己宁可退归林下,也不屑与投降派为伍,另一方面也有慰勉陈端仁之意。 与一般的离别之词不同,辛弃疾的这首《水调歌头》,虽是答别之词,却无常人的哀怨之气。通观此篇,它答别而不怨别,溢满全词的是他感时抚事的悲恨和忧愤,而一无凄楚或哀怨。词中的声情,时而激越,时而平静,时而急促,时而沉稳,形成一种豪放中见沉郁的艺术情致。此外,词中还成功地运用比兴手法,不仅丰富了词的含蕴,而且对抒发词人的志节等,也都起到了很好的艺术效果。 赏析二: 稼轩多次以屈原自拟,这既有自信、自励且不无自负的一面,恐也具透视时局与个人前途,预见到难免与屈原相同的志意落空的最终结局这悲怆的一面。尽管如此,只要一遇机会,他总是尽全部聪明才智,投入最大精力毅力,从事振兴和恢复国家的事业。他不能象希腊神话中的海格力士那样,具有转瞬间尽洗三十年未清理的牛栏的神力,只有知其不可而尽全力为之,并同时用词吟唱其生命的悲剧,吟唱精卫填海的孤哀。 陈端仁闽县人,淳熙中曾任蜀帅。稼轩作此词是壬子年岁杪(绍熙三年,1193年)应召入朝时,已废退家居的陈端仁设酒为辛送行,席间酒酣耳热时,二人当不乏慷慨报国的磨砺,恐亦难免朝廷腐败政海风波的牢骚。稼轩即席赋此,主要借《楚辞》抒怀以答友人。 “滋兰”等句是屈原自传长诗《离骚》中句子,稼轩照原诗冠“余”字使用,气慨非凡。然又自称“楚狂”,可见内心矛盾。据晋人作《高士传》,“楚狂”指楚人陆通字接舆者,躬耕不仕,孔子过,“凤歌”嘲之曰,“凤兮凤兮,何如德之衰也;来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楚狂”参透世事的悲凉心情,乃儒家用世之志修齐治平的反面,与孔丘、屈原大异。换头“一杯酒,问何似,身后名。”反用西晋张翰语,“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即时一杯酒。”(见《世说》)张因思吴中莼羹鲈脍而弃官归隐,也是一位“楚狂”。稼轩说一杯酒(生前的清福)哪能和身后的名誉相比,翻了张翰的案,因之也推翻了上片自称“楚狂”的消极。用笔夭矫变化难于捉摸。辛胃口很大,要立功、立言,也要立德。紧接着说“毫发常重泰山轻”,大概是接受陈端仁的提醒,此次进京,千万注意与朝廷和大老们的人事关系。但稼轩岂是谨小之人?故尔情感的浪涛翻卷:“悲莫悲生别离,乐莫乐新相识。”陈是在闽新知,故云。 笔底波涛全出自胸次不凡,极真诚无一造作语。稼轩此次赴朝是顺利的,回闽即任闽帅,但仅一年就遭劾去职。“富贵非吾事”是极清醒有预见语。“归与白鸥盟”指退隐,是刚才自己否定了的陆通、张翰道路,辛离闽时作《柳梢青》用“白鸥”语气嘲笑自己:“白鸟相迎,相怜相笑,满面尘埃。华发苍颜,去时曾劝,闻早归来。”与这首《水调歌头》的忐忑心情一脉相承。 顾随先生谓“辛有英雄的手段,有诗人的感觉,二者难得兼。……中国诗史上只有曹(指曹操)、辛二人如此。”(《驼庵诗话》)这首《水调歌头》可见英雄、诗人两个灵魂的痛苦搏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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