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成大 细数十年事,十处过中秋。今年新梦,忽到黄鹤旧山头。老子个中不浅,此会天教重见,今古一南楼。星汉淡无色,玉镜独空浮。 敛秦烟,收楚雾,熨江流。关河离合,南北依旧照清愁。想见姮娥冷眼,应笑归来霜鬓,空敝黑貂裘。酾酒问蟾兔,肯去伴沧洲? 【注释】 ①水调歌头:词牌名。唐朝大曲有《水调歌》,据《隋唐嘉话》,为隋炀帝凿汴河时所作。宋乐入“中吕调”,见《碧鸡漫志》卷四。凡大曲有“歌头”,此殆裁截其首段为之。九十五字,前后片各四平韵。亦有前后片两六言句夹叶仄韵者,有平仄互叶几于句句用韵者。 ②新梦:未曾料到之意。 ③黄鹤旧山头:指黄鹤山,又名黄鹄山,今称蛇山,在湖北武昌西。传说仙人王子安曾乘黄鹤过此,因此为名。 ④“老子”三句:诗人自谓。东晋庾亮镇武昌时,曾与僚属殷浩等人秋夜登南楼,曰:“老子于此处兴复不浅”(《世说新语·容止》)。吟诗宴饮,谈笑甚欢。作者用以描绘自己此次登南楼游乐的情景。个中:此中。 ⑤星汉:银河。这里指天上的星星。 ⑥玉镜:指月亮。 ⑦秦、楚:分指古时秦国和楚国的所在地,秦北楚南,借指北地与南地。 ⑧熨江:此处形容江面平静。熨:烫平。江:指长江。 ⑨关河:山河。关:指关塞。离合:这里用作偏义复词,指分裂。 ⑩南北依旧照清愁:南北山河分裂,月光仿佛笼罩着无边的“清愁”。 ⑪妲娥:即嫦娥。冷眼:对事物持冷静或冷淡的态度。 ⑫霜鬓:鬓发如霜,形容年老。 ⑬空敝黑貂裘:用《战国策·秦策》的故事。苏秦游说秦王,十次上书均未被采纳,资用乏绝,所穿黑貂皮衣服也已破旧不堪,只好离秦返家。这里比喻作者理想未能实现。]空:徒然。敝黑貂裘:形容奔走连年,潦倒郎当。敝:破烂。 ⑭酾酒(shāi):斟酒。 ⑮蟾(chán)兔:古代神话传说,月中有蟾蜍、白兔。此指月亮。 ⑯沧洲:水边之地,隐者所居。此指故乡。 参考译文 细细算来十年宦海沉浮,人在十处度过十个中秋。旧梦未了今秋忽如新梦,飘然人到黄鹤旧时山头。老子今夜豪兴不浅,忽忆当年庾亮守鄂州,天教历史上的聚会重现,我辈今朝宴饮赏月在南楼。迢迢银河暗淡无光,独见一轮皓月当空浮。 江北烟散,江南雾收,江水平似白练滔滔东流。山河破碎,南北分裂,月光依然照临一片清愁。月中嫦娥冷眼相看,当笑我白发东归,空损貂裘,壮志不酬。我今举杯邀明月,肯否与我结伴共去沧洲? 【创作背景】 宋孝宗淳熙四年(1177年)秋,范成大因病卸下四川制置使之职,乘船东归,路过鄂州(今湖北武昌),应邀出席知州刘邦翰在黄鹤楼设的赏月宴,席间赋此词。词中借中秋赏月发端,感慨自己多年来游宦风尘,飘泊无定。进而想到如今老病缠身,渴望退居山林,安度人生。 【赏析】 《水调歌头·细数十年事》是宋代范成大的一首词,这首词紧扣中秋赏月,抒写了范成大“眼看时事力难任”,十载徒然奔走仕途的悲愁和退隐田园的衷情。全词感喟颇深,却不乏豪放清逸的风韵。 上片写赏月时情景。开头四句.作者略叙自己十多年间的行止。“细数”句回忆这期间的历历往事,包蕴丰富,沉吟唱叹.很有凄凉之感。“十年”、“十处”并举,还有“忽”字,写出他四处流寓的“不胜漂泊之叹”。“新”字绾合着今昔新旧之梦。“老子”三句写中秋赏玩的豪兴。作者借用一个典故来描绘自己此次登南楼的情形。诗人和庾亮虽相隔数百年,但都是秋夜宴集南楼,情景相同,可以相比美。所以他说老天又叫这种盛会重见,一今一古都是发生在这个南楼上。对自己登南楼度中秋夜晚击节叹赏。“星汉”二句描写南楼眺望中的夜景。万里无云,夜空晴朗,银河浅淡,只有一轮皎洁的圆月挂在高空中。 下片依然是描写月色,但是相比于上片而言境界更加开阔,内涵更加丰富,由眼前的一轮明月拓展到月色下的大好河山。更由此而想到了国家至今仍是山河破碎, 忧国之心油然而生。一喜一忧,情绪陡转。下面又一次转到了作者的身世,用苏秦事以自嘲,嘲笑自己忙碌半生却功名不成,感慨自己的漂泊倦怠之感。于是有了最的“酾酒问蟾兔,肯去伴沧洲”两句,更凸现了词人的归隐之意。 “敛秦烟,收楚雾,熨江流。“熨”字下得神奇,又十分生动,使人想起那种平滑之状,与苏轼“惟有一江明月碧琉璃”(《虞美人·有美堂赠述古》)的比喻有异曲同工之妙。正当他神思飙举、游思漫疏之际,忽然清醒过来,面对现实:“关河离合,南北依旧照清愁。”眼下情况仍然是:山河分裂,月光仿佛笼罩着无边的“清愁”。这“清愁”,既可以看作是作者的,也可以看作是当夜南北许多像作者这样满怀忧国之情的人的下样望月的人的。这两句是情绪的陡转,但也是有来路的。前面的“秦烟”、“楚雾”已暗示作者在放眼北南两方,就有可能产生河山之异的感触;起拍的“细数十年事”也有这样的内蕴,“十处过中秋”就有一处是在使金途中于睢阳过的,自在此时联想之中。下面又联想到自己的身世:“想见姮娥冷眼,应笑归来霜鬓,空敝黑貂裘。这末二句,作者因无所成就产生退居归隐的想头,古人往往在功业不就的时候.托迹烟霞.寄兴湖山。这里作者流露的是真实思想。 这首词对中秋月色和大好河山的赞美,洋溢着作者强烈的爱国主义精神;痛惜关河离合,南北分裂,含蕴着他志在恢复的抱负。但终究虚无成就,不得已而想到退居山林,潇洒度日月,这是作者的悲剧.也是当时爱国人士的普遍悲剧。词风在豪放、婉约之外,独具特色。并不过分豪迈悲壮,也不流于绮靡,确是一种变徵之声。激奋中带有苍凉之感,很准确深刻地反映了作者追求理想的热望幻灭以后的凄黯逼仄的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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