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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冷翠在下雨》阅读答案

来源:海博学习网 www.exam58.com    发布时间:2016-12-04 21:22
翡冷翠在下雨
林文月
    车抵翡冷翠时,正下着雨。带一丝寒意的微雨,使整个翡冷翠的古老屋宇和曲折巷道都蒙上一层幽黯与晦涩,教人不禁兴起思古之幽情。
    从竖起的衣领侧头向右方看。那是阿诺河,河面上也是一片蒙蒙的景象,在那蒙蒙之中横亘着一座石桥,据说是二次大战时少数幸免于炮难的桥。如果时间可以倒流的话,那一座桥和桥旁的街道,或即是但丁伫立痴望那位无比荣美的琵亚特丽切的遗迹吧。
就是这种历史的联想,文学艺术的联想,使人不得不格外小心谨慎步履,岂单只是害怕雨水路滑而已。
翡冷翠狭窄的街道真的就在脚下了。前此只是从历史的记述和别人的诗文中想象的这个城市,而今如此灰黯却又鲜明地呈现在眼前。举目四望,尽是繁密排列的古老房屋。当然,其中许多建筑物几度经历天灾褐的毁坏而又修复,不可能是十六世纪的原来面貌了。可是洪水泛滥过雨露浸蚀过,毕竟整座城都透露着一种苍老的气息。
    苍老,但是精致,这是翡冷翠的建筑物给入的印象。谚云“海枯石烂”,石以其不易烂,所以喻坚固不变。但翡冷翠多雨,使大理石的精致建筑物转为黯淡。为此,每四年就得清洁修护全城的艺术殿堂。翡冷翠的祖先们藉大理石展现了他们的天才光芒,翡冷翠的子孙们便有责任辛勤的维护,使那光芒永照人寰。
    地灵人杰,大理石是这个国家的特产,也是这个都城的荣耀根源。提到大理石,如何能不联想到米盖兰基罗?他的戴维王像栩栩如生巍巍地站在那里。鬼斧神工的凿痕,使人望而屏息。炯炯的眼神自白色的大理石后逼视着远处的甚么地方,结实有力的肌肉和手脚,甚至筋脉浮突都似乎蕴含着生命,戴维王就是这个样子的,你相信。他果真是这个样子吗?其实是造像的艺术家告诉你,戴维王应该是这个模样。米盖兰基罗曾经对出钱请他雕像的人说过:肉体会腐烂,印象会模糊,千百年后谁知道像不像其人,世人宁信我的雕像是真实的。传说这位翡冷翠籍的艺术大师并不高大魁梧,他比人们心目中想象的矮得多,也丑得多。但矮和丑又有甚么关系?正如他自己所说的,肉体形象都不可能永存,而今我们并不关怀他生前美丑的问题,只见一座座的大理石雕像屹立处处,尽管有的断了手缺了腿,甚至有些连头部也不知去向,但那也没有关系,因为米盖兰基罗已经在他的作品里不朽了。
    翡冷翠其实是因为人杰而致地灵。圣十字敦堂可谓“翡冷翠的西敏寺”。这里面安息着许多位艺术大师和其他卓越的人物。前面是但丁的雕像,他削瘦的脸上有一只鹰勾鼻子,眼神忧伤而敏锐。虽然他的遗骸并不在此地,翡冷翠的人坚持要给这位伟大的诗人一席之地。至于米盖兰基罗,翡冷翠的人当然要让他安葬于此。他生前雕琢过无数的大理石像,死后其门徒也为他造了一个大理石像纪念,旁有三座女性石像,分别象征着其人一生的三大成就:建筑、雕刻与绘画。天文学家伽利略的墓像与这位艺术家遥遥相望,静立在大厅的对面,而伽利略注视的方向正是音乐家罗西尼石像的位置。其他哲人和政治家则又各据一隅。虔诚巡礼一番后,如同沐浴在人类的智慧余泽之中。
    翡冷翠称为文艺复兴摇篮之地,即因这个地方人文荟萃,人才辈出;然而天才倘无人赏识提携,生活不得保障,便无由安心创作,则才智亦恐难发挥。从这个观点上看,翡冷翠的梅迭契家族委实功德无量。这个家族富贵、有权势,而又好艺术。许多翡冷翠当地及意大利其他地方的文人艺术家都受过他们的礼遇,如但丁、达文奇、米盖兰基罗和拉斐尔等人,都先后出入过其门庭。当时梅迭契一族显赫无匹敌,但他们爱好文艺的传统,终于使人才集中,而这个城市也就成为全意大利最具艺术气息的重镆了。然而,天下的威势也没有永不衰竭的,传十三代后,梅迭契家族终于没落;今天我们只能从其家族的私人教堂之辉煌遗迹凭吊想象一斑而已。
    梅迭契家族的私人教堂在曲折狭隘的巷道内。路面凹凸不平,街道两旁尽是古旧的民房,楼下的部分多数已改成商店或餐厅。若要访古,却得先走经过这些现代装饰的橱窗和招牌前。雨水淋湿了光可鉴人的大玻璃窗和门扉,与土灰色斑斑驳驳的墙,及湿漉漉苍老的石板路,构成有趣的对比。
    梅迭契家族的教堂也少不了大理石雕像点缀空间,褪色的壁画和顶画也包围了四周。在这里,艺术的创作已经和宗教的崇敬、权势的衬托,融和为一体;或许,这也正是艺术作品得以流传的一种安全保障。不过,究竟私人教堂格局小,过多的装饰反而减却肃穆的宗教气氛。这一点,恐怕是富贵的梅迭契家族建堂时始料未及的呢?
    步出这座小型教堂,暮色已乘细细的雨丝自四面八方围拢来。店铺的灯光都亮起,招牌的霓虹灯也闪耀着。游客的思古幽情未醒,街上行人却正匆匆赶步,路旁卖明信片和土产的摊贩也陆续在收理东西准备回家。
    “生为翡冷翠的人,你一定很骄傲吧?”我禁不住这样问那位中年的导游者。
    “我当然是很高兴做一个翡冷翠的人啦。但是,说实在的,我可没有天天生活在惑动之中。入总是要顾及现实的。”最后那句话,他压低了嗓门说。
    这时,有钟声传来。发自远方近方、大大小小各寺院钟楼的钟声齐响。每一个行人都习惯地看一看自己的手表。
    “请对时吧。这是五点半的钟声。”导游者附带加了一句说明。
    我也看了看手表。一点三十分,这是台北的时间。有一滴雨落在表面上。
    写于68年12月
(选自林文月《远》,有改动)
【注】翡冷翠(Florence),意大利城市名,为欧洲文艺复兴重镇。翡冷翠一名为徐志摩所译,一般译作佛罗伦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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