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佩:中科院最美的玫瑰花 她见过清末民初的辫子、日本人的刀、美国的摩天大楼,以及中国百年的起起伏伏,她被称作“中科院最美的玫瑰”“年轻的老年人”,她是“两弹一星”元勋郭永怀的遗孀李佩。 郭永怀李佩夫妇从美国回国,是钱学森邀请的。回国后,郭永怀在中科院的力学所担任副所长,李佩在中科院做外事工作。 1968年,郭永怀在青海试验基地,为中国第一颗导弹热核武器的发射从事试验前的准备工作。在试验中发现了一个重要线索后,他当晚急忙到兰州乘机回北京,不料飞机失事。在烧焦的尸体中有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当人们费力地把他们分开时,才发现两具尸体的胸部中间,一个保密公文包完好无损。最后,确认这两个人是59岁的郭永怀和他的警卫员。 郭永怀曾在大学开设过没几个人听得懂的湍流学课程,而彼时失去丈夫的李佩正经历着人生最大的湍流。 据力学所的同事回忆,得知噩耗的李佩极其镇静,几乎没说一句话。她整晚醒着,躺在床上几乎没有任何动作,偶然发出轻轻的叹息,克制到令人心痛。在郭永怀的追悼会上,被怀疑是特务,受到严重政治审查的李佩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长椅上。在当时的环境里,敢于坐在李佩旁边,说一句安慰的话,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郭永怀走后22天,中国第一颗热核导弹试验获得成功。 此后的几十年来,李佩先生几乎从不提起“老郭的死”,只是,她有时呆呆地站在阳台上,一站就是几个小时。 更大的生活湍流发生在上世纪90年代,唯一的女儿郭芹也病逝了。没人看到当时近八旬的李佩先生流过眼泪。老人默默收藏着女儿小时候玩的能眨眼睛的布娃娃。几天后,她像平常一样,又拎着收录机给中科院研究生院的博士生上英语课了,只是声音沙哑。 “生活就是一种永恒的沉重的努力。” 李佩的老朋友、中国科学院大学的同事颜基义先生,用米兰·昆德拉的这句名言形容李佩先生。 1999年9月18日,国家授予“两弹一星”功勋奖章。郭永怀先生是23位“两弹一星”元勋中唯一的烈士。该奖章用99.8%纯金铸造,重515克——见到的人都感慨,“确实沉得吓人”。4年后,李佩托一个到合肥的朋友,把这枚奖章随手装在朋友的行李箱里,捐给了中国科学技术大学。 在李佩眼里,没什么是不能舍弃的。钱、年龄对她而言,都只是一个数字。 一次,李佩去银行,没有任何仪式地把60万元捐给力学所和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各30万,就像处理一张水费电费单一样平常。“捐就是捐,要什么仪式。”老太太谈及此事,这样说道。 她一生都是时间的敌人。70多岁学电脑,81岁那年,创办中关村大讲坛,开设了600多场比央视“百家讲坛”还早、还高规格的“中关村大讲坛”。在90多岁时,她还组织了20多位专家,把钱学森在美国20年做研究用英文发表的论文,译成中文,出版《钱学森文集(中文版)》。 1987年,李佩退休了,她高兴地说,坐公交车可以免票了。可她没一天退休,她接着给博士生上英语课,一直上到80来岁。中国科学院大学党委副书记马石庄是李佩的学生。如今,他在大小场合发言、讲课,都是站着的。他说,这是跟李佩先生学的,“李先生70多岁在给博士生讲几个小时的课时,从未坐过,连靠着讲台站的姿势都没有”。 可“不老”的李佩先生确实老了,曾经在学生眼里“一周穿衣服不重样”、耄耋之年出门也要把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的爱美的李佩先生,已经顾不上很多了。早些年,有人问她什么是美。她说:“美是很抽象的概念,数学也很美。”如今,她直截了当地说:“能办出事,就是美!” 马石庄不喜欢用“玫瑰”形容李佩先生,“太轻太花哨了,李先生是永远微笑着迎接明天的人”。 (选自《中外文摘》2016年第6期,有删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