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料一: 我六岁那年投入荣蝶仙先生门下学京戏。拜师后的头一天,就从练基本功撕腿开始。练撕腿的同时,还要练下腰、压腰。全是一清早戴着星星就得起来练,不论三伏三九全是一样。当我练得稍稍有些功底时,先生又给我加了功,教给我练习一些校大的功夫了。将近一年的光景,一般的腰腿功差不多全练习到了,先生又给我绑起跷来陈习。练完站功后也不许摘下跷来休息,要整天绑着跷给先生家里做事,像扫地、扫院子、打水等体力劳动,并不能因为绑着跷就减少了这些活. 荣先生的脾气很厉害,你干活稍微慢一些,就会挨他的打。荣先生对我练功非常严,他总怕我绑着跷的时候偷懒弯腿,所以用两头都削尖了的竹筷子扎在我的膝弯上,一弯腿筷子尖就扎你一下,这一来我只好老老实实地绷直了腿。这虽等于受酷刑一样 ,可是日子长了,功夫也就出来了。 唱青衣(正旦)戏要学习青衣的身段,每日要单练习走脚步。走步法的时候,手要捂着肚子,用脚后跟压着脚尖的走法来练习,先生说练熟了自然有姿势了,将来上台演出,才能表现出青衣的稳重大方,才能使人感到美现呢! 当时我感觉一个小姐的角色总是捂着肚子出来进去的怎么能算是美呢?这种怀提是后来经过长时间的舞台实践,才产生的。为了要表现旦角的端庄,所以先生就叫学生捂着肚子走路,实际上这又如何能表现出端庄的姿态来呢?我懂得这个道理以后,就有意识地向生活中寻找这种身段的根源,但这个问题一时没有得到解决。没有解决的事,我心里总是放不下,随时留意揣摩着。有一次我在前门大街看见抬桥子的,脚步走得稳极了,这一来引起了我的注意,于是我就追上去,注意看着抬桥子人的步伐,一直跟了几里地,看见人家走得又平又稳又准,脚步丝毫不乱,好看极了。王瑶卿先生告诉我,练这种平稳的碎步可不容易了,要拿一碗水顶在头上,练到走起步来水不洒才算成功。我听到这种练法之后,就照这样开始去练习,最初总练不好,反使腰腿酸痛得厉害,我并不灰心,还是不间断地练习,慢慢地找着点门道了。同时我还发现了一个走起来又美又稳又灵活的窍门。从此,我上台再不捂着肚子死板板地走了。后来我在新排的《 梨花记》 里第一次用上去,走起路来又端庄、又严肃、又大方、又流丽,很受现众称赞。 (摘编自程砚秋《我的学艺经过》) 材料二: 京剧“四大名旦”之一的程砚秋学戏很苦!边学边唱边挨打,荣家的生活琐事也都要做,当听差使唤,无异于童仆。荣蝶仙脾气又坏,稍有不欢举鞭就打,常常无端拿他出气。程砚秋每天要劈柴生火,洗衣做饭,学戏的时间很少。就这样,也难免挨打。 在大名士罗瘿公的赏识、帮助下,未满八年的程砚秋提前出师并追随罗瘿公读书习字,钻研音韵。所以,后来的程砚秋不但精通经史,一手字也写得不错。特别是对京剧的行腔咬字,深具工夫,这是文人雅士熏陶所致,也是艺人当中少有的。 一九一九年,罗瘿公安排程砚秋拜梅兰芳为师,为他添置行头,编排新戏,又特意为他介绍了一位武师教武术。罗瘿公又介绍他师从王瑶卿。据说王最初并不怎么看重程砚秋,后来终被他的刻苦和钻研精神所感动,依据他的别样禀赋,为他设计出新的喝法,独创一格。 一九二二年春节,在罗瘿公的精心安排下,十八岁的程砚秋以一出改编的京剧《 龙马姻缘》 轰动了京城。程砚秋又请荣蝶仙任戏班社社长。师徒间的合作,颇能显示出程砚秋的胸怀。 台湾的戏曲研究家齐崧先生说:“如果听梅兰芳的戏等于吃鸦片,那么听程砚秋就等于打吗啡。因为吃鸦片尚有戒除的 可能;而一旦打上吗啡,则很难了,最后唯有以身相殉。”这话近于谑,可还真无法否认。 程砚秋的嗓子外显柔和,内敛锋芒,加上标新立异的唱法,唱起来真有鬼斧神工之妙。最封人寻味的是《玉堂春》一剧,他柳眉入鬓,凤眼传神。行腔乍疾乍徐,一股细音,唯其独有。高出则如天外游云,低唱则似花下鸣泉,听来惊心动魄。化装也别致,身着红色罪衣罪裙,脸似鹅蛋,眼皮上一层黛绿涂得停匀,妩媚中带出憔悴和满腔哀怨的神情。程砚秋身材高大,现众初见,都暗自吃惊:“这么大块头的一个旦呀!”但等演过了一阵,被他的各种身段表演所吸引,你便不会觉得他是个庞然大物,而是个美妙妇人。简淡蕴藉,洒脱雅致。程砚秋就有那么大的魅力。 《锁麟囊》是集程派艺术之大成的剧目,为设计安排唱腔,花去了程砚秋整整一年的时间,真可谓禅精竭虑。他每编出一段都要就正于王瑶卿。一般来说,京剧唱词都是很规整的七字句或十字句,但程砚秋要求剧作者写长短句,比如这样两句喝词:“在轿中只觉得天昏地暗,耳边厢,风声断,雨声喧,雷声乱,乐声阑珊,人声呐喊,都道是大雨倾天。”“轿中人,必定有一腔幽怨,她泪自弹, 声续断,似杜鹤,啼别院,巴峡哀猿,动人心弦,好不惨然。”这种句式,在传统京剧里是根本没有的.而程砚秋据此创造出抑扬错落、疾徐有致的新腔,并把唱腔和身段触合在一起,使程式化表演装满了真实的人间情感和惊人美感。程砚秋不具备梅兰芳响遏行云的金嗓子,但他硬是创出了一种大异于梅兰芳,却又能与之相杭衡的以新奇声腔为特点的表演风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