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谎言 杨建国 东礁岛上,只有一名老兵和一名新兵。 岛上只有一座航标灯,老兵和新兵日复日、夜复夜地与航标灯为伴,除了守灯,白天只有听单调的海涛声,夜晚只能数满天的星斗。 老兵说,竖耳听涛,睁眼看星,多有诗意。 新兵听涛看星,觉得枯燥无味,百无聊赖。 老兵闲暇之时提笔写涛声、写星斗、写彩云、写海鸥、写轮船、写战舰,新兵觉得挺好玩的,也跟着拿起了笔。 三个月后,老兵的一首小诗《望夜空》在当地的《东礁文艺》上发表了。老兵欣喜若狂,新兵羡慕不已。 老兵的小诗后面署有“责任编辑兰兰”。新兵好奇地问兰兰是男还是女。 老兵说,当然是女的。 新兵脸一红,嗫嚅着问,漂亮吗? 老兵说,一定漂亮。 一个星期后,老兵亲自去了趟《东礁文艺》编辑部。回来时,老兵兴奋地对新兵说,见到了兰兰,兰兰也收到了你的诗稿,兰兰还称赞你的诗写得有激情。 新兵的脸红着问,兰兰一定很漂亮,是吗? 老兵爽快答道:当然。 从此新兵感到,彩云绚丽多彩,涛声悦耳动听。新兵盼望满两年兵龄,可以一个月上一次岸,那时就到编辑部去看看兰兰——那一定是个扎着两条羊角辫子,长着白白净净的瓜子脸的俏姑娘。 一天夜里,黑黝黝的天空中霹雳轰鸣,狂风如游龙般乱窜,倾盆大雨直泻东礁岛,整个世界如同染了墨般的漆黑。隐约闪烁的只有那座不知耸立了多少年的航标灯。 新兵被炸雷惊起了床,连唤了几声老兵,不见老兵回应。新兵抓起了手电筒,连雨衣也来不及披就投入了雨幕中,奔向航标灯。 借着时隐时现的闪电,新兵发现了航标灯下斜倚着一个人,跑近了才发现是老兵。 老兵没穿雨衣,全身是泥浆,双眼紧闭,脸色苍白,额头上的血水混着雨水直往脸颊下淌。老兵的脚底下是一大摊稀稀的血水,血水向四周漫开,向泥泞渗透,注入了黑色的土地里。 老兵双手紧紧地抓住了一条从机房延伸到航标灯座的电线的另一端。航标灯没有熄,老兵却没有醒过来,新兵如雕塑般呆立在雨中…… 东礁岛上多了一座新坟,新坟倚着航标灯。 几个月后,东礁岛上又来了一名新兵。原来的新兵变成了老兵。老兵可以上岸了,他迫不及待地走进了《东礁文艺》编辑部,指名道姓要找名叫兰兰的姑娘。一个年近花甲、老态龙钟的老头操着沙哑的嗓门说,我就是兰兰。 老兵使劲地摇着头,死也不相信他就是兰兰。直到编辑部主任拍着胸口,以人格担保说眼前这个老头就是兰兰时,老兵恍如梦醒般点点头,似自言自语地说,是兰兰,是兰兰。 东礁岛上依旧住着一老一新两个兵。 老兵继续写诗,写涛声、写海鸥、写战舰,还写以前的老兵。 新兵觉得挺好玩的,也跟着写。 有一天,老兵的诗在《东礁文艺》上发表了。小诗的下面依旧署着“责任编辑兰兰”。 新兵好奇地问老兵,兰兰是男的还是女的? 老兵说,当然是女的。 新兵脸一红,嗫嚅着问,漂亮吗? 老兵双眼深沉地注视着大海,注视着航标灯,注视着航标旁的新坟,说,是的,很漂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