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虫、草帽、细高挑 王小波 ①现在各种哲学,甚至是文化人类学的观点,都浩浩荡荡杀入了文学的领域,作家都成了文化批评的对象。一种情形既然出现了,就必然有它的原因;再说,批评也是为了作家好。但我现在靠写作为生,见了这种情形,总觉得憋气。 ②我家乡有句歇后语:长虫戴草帽,混充细高挑――老家人以为细高挑是种极美丽的身材,连长虫也来冒充。文化批评就是揭去作家头上的草帽,使他们暴露出爬行动物的本色。所谓文学是不存在的,存在的只有文化——这是一种特殊的混沌,大家带着各种丑恶的心态生活在其中。这些心态总要流露出来,这种流露就是写作――假如这种指责是成立的,作家们就一点正经的都没有,是帮混混。我不敢说自己是作家,但若说文学事业的根基――写作,是这样一种东西,我还是不能同意。 ③人与人有知识的差别,就连爱因斯坦都有求职业数学家帮忙的时候。看起来,作家们必须从反面理解这种差别:他要巴结的不仅是文艺批评家、理论家,还有哲学家、人类学家、社会学家,因为不管谁说出句话来,你听不懂,就只好撅屁股挨打,打你的人火气还特大。我总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头:假如挨两下能换来学问,也算挨得值,但就怕碰上蒙事、打几下便宜手的人。我知道一句话,估计除了德宏州的景颇人谁也听不懂:呜!阿靠!卡路来!似乎批评家要想知道意思也得让我打两下,但我没这么坏,不打人也肯把意思说出来:喂,大哥,上哪儿去呀?就凭一句别人听不懂的景颇话打人,我也未免太心黑了一点――那也没有凭几句哲学咒符打人黑。 ④文化批评还不全是“呜阿靠卡路来”。它有很大的正面意义,其中最重要的是可以鼓舞作家自爱、自强、自重。一种跨学科的统治一切的欲望,像幽灵一样四处游荡――可怎么偏偏是你遇上了这个鬼?俗话说,老太太买柿子,拣软的捏。但一枚柿子不能怪人家来捏你,要反省自己为什么被捏。人与人不独有知识的差异,还有能力的差异——我的意思是说,写作一道,虽没有很深的学问,也远不是人人都会。作家可以在两个方面表现这种差异:其一是文体,傅雷、汝龙、王道乾,这些优秀翻译家都是文体大师。谁要想解构就去解好了,反正那样的文章你写不出来。其二是想象力,像卡尔维诺《我们的祖先》,尤瑟娜尔的《东方奇观》,里面充满了天外飞龙般的想象力,这可是个硬指标,而且和哲学、人类学、社会学都不搭界。捏不动的硬柿子还有一些,比方说,马克·吐温的幽默。在所有的柿子里,最硬的是莎翁,从文字到故事都无与伦比。我现在靠写作为生,也不敢期望过高,写到有几分像莎翁就行了。到那时谁想摘我的草帽,就让他摘好了:不摘草帽是个细高挑,摘了还是个细高挑…… 1.本文驳斥的是文化批评中的哪些问题和现象?(6分) 2.第③节中提及“景颇话”一事有何作用?(6分) 3.第④节中“到那时谁想摘我的草帽,就让他摘好了:不摘草帽是个细高挑,摘了还是个细高挑”一句如何理解?(6分) 参考答案 1.认为写作就是丑恶心态的流露。凭着本学科的知识和特长来批评作家。对文学事业或作家毫无帮助的欺压式的批评。) 2.类比论证,用以方言唬人来类比凭着本学科的知识和特长来批评作家的做法,指出这种做法的可笑,使说理更形象更明白。以“听不懂的景颇话打人”和这种文化批评进行比较,进一步突出这种批评的狠毒。以幽默诙谐的方式阐释自己对不负责任的文化批评家的批判。 3.把文章写到像莎翁一样好的时候,便无惧批评家们的指责(无论批评家们如何挑刺,我依然是个好作家)。号召作家正面对待文化批评,用它来鼓舞自己做到自爱、自强、自重,写出好作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