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文] 腰间佩带长剑啊手持秦制的大弓,身首虽然分离啊壮心依然不变。 [出自] 战国 屈原 《楚辞·九歌·国殇》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亦兮为鬼雄。 注释: 此诗是追悼阵亡士卒的挽诗。国殇:指为国捐躯的人。戴震《屈原赋注》:“殇之义二:男女未冠(男二十岁)笄(女十五岁)而死者,谓之殇;在外而死者,谓之殇。殇之言伤也。国殇,死国事,则所以别于二者之殇也。” 操吴戈兮被(pī)犀甲:手里拿着吴国的戈,身上披着犀牛皮制作的甲。吴戈:吴国制造的戈,当时吴国的冶铁技术较先进,吴戈因锋利而闻名。犀甲:犀牛皮制作的铠甲,特别坚硬。 车错毂(gǔ)兮短兵接:敌我双方战车交错,彼此短兵相接。毂:车轮的中心部分,有圆孔,可以插轴,这里泛指战车的轮轴。短兵:指刀剑一类的短兵器。 敌若云:敌兵众多如云。 凌:侵犯。 躐(liè):践踏。 行:行列。 左骖(cān)殪(yì)兮右刃伤:左边的骖马倒地而死,右边的骖马被兵刃所伤。 霾(mái)两轮兮絷(zhí)四马:战车的两个车轮陷进泥土被埋住,四匹马也被绊住了。霾:通“埋”。 援玉枹(fú)兮击鸣鼓:手持镶嵌着玉的鼓槌,击打着声音响亮的战鼓。先秦作战,主将击鼓督战,以旗鼓指挥进退。 天时怼兮威灵怒:天地一片昏暗,连威严的神灵都发起怒来。天怨神怒。天时:上天际会,这里指上天。天时怼(duì):指上天都怨恨。怼:怨恨。威灵:威严的神灵。 严杀尽兮弃原野:在严酷的厮杀中战士们全都死去,他们的尸骨都丢弃在旷野上。严杀:严酷的厮杀。一说严壮,指士兵。尽:皆,全都。 反:通“返”。 忽:不分明。 超远:遥远无尽头。 秦弓:指良弓。战国时,秦地木材质地坚实,制造的弓射程远。 首身离:身首异处。 心不惩:壮心不改,勇气不减。惩:终止。 以:且,连词。武:威武。 凌:侵犯。 神:精神。 鬼雄:战死了,魂魄不死,即使做了死鬼,也要成为鬼中的豪杰。 译文1: 手执吴戈锐呵身披犀甲坚,在车毂交错中与敌人开战。 旌旗蔽日呵敌寇蜂拥如云, 箭雨纷坠呵将士奋勇向前。 敌寇凌犯我军阵呵践踏队列, 左骖倒毙呵右骖伤于刀剑。 埋定车轮呵拉住战马,拿过玉槌呵擂动鼓点。 战气萧杀呵苍天含怒, 被残杀的将士呵散弃荒原。 既已出征呵就没想过要回返, 家山邈远呵去路漫漫。 带上长剑呵操起秦弓, 纵使首身异处呵无悔无怨。 真是英勇无畏呵武艺超凡, 你永远刚强呵不可凌犯。 既已身死呵将成神显灵, 你是鬼中的英雄呵魂魄毅然。 译文2: 手持吴戈啊,身披利甲,车轮交错啊,短兵厮杀。 旌旗蔽日啊,敌兵如云,将士争先啊,乱射交叉。 军阵被侵啊,队列遭踏,左骖惨死啊,右骖被扎。 车轮深陷啊,绊住战马,挥动鼓槌啊,战鼓猛挝! 苍天怨恨啊,神灵震怒,伤亡殆尽啊,尸横荒沙。 出征人儿啊,一去不返,野原茫茫啊,路途遥遐。 身佩长剑啊,秦弓在手,身首分离啊,壮心无瑕。 勇盈于衷啊,武彰于外,终显刚强啊,不可凌加。 身虽已逝啊,英灵永在,神魂刚毅啊,鬼雄堪嘉。 赏析: “九歌”,原为传说中一种远古歌曲的名称。《九歌》是一组祭歌,共11篇。《九歌》,中国古代诗歌集。《九歌》中的诗歌原为楚国民间在祭神时演唱和表演,屈原将其改编与加工,写成格调高雅的诗歌。 《九歌》相传是夏代乐歌,屈原根据所祭祀神灵不同,共写有十一篇,分别是:《东皇太一》、《云中君》、《湘君》、《湘夫人》、《大司命》、《少司命》、《东君》、《河伯》、《山鬼》、《国殇》和《礼魂》。其中《国殇》一篇专门用于祭奠在战争死去将士的英灵。马承骕归纳《九歌》之作有五说,宗教歌舞、屈原自祭之辞、记事之赋、汉甘泉寿宫歌诗。 读屈原的这首《国殇》时,我还是少年,那敲击心灵的鼓声至今依然。越是品读越是震撼,于是有些话不得不说。 一、《国殇》最伤在何处? 一般的解释说“这是祭祀保卫国土战死的将士的祭歌。诗中不仅歌颂了他们的英雄气概和壮烈的精神,而且对雪洗国耻寄予热望,抒发了作者热爱祖国的高尚感情。”这也不错,但是,这首诗毕竟是“国殇”,最要看的是“殇”。《小尔雅》:“无主之鬼谓之殇。”戴震:“在外而死者,谓之殇。” 《国殇》是《九歌》中的一首,是招魂之歌。楚人之俗迷信鬼神,认为人死后灵魂依然存在。死则死矣,死国可矣,这正是诗中歌颂的。可是,诗中的战士不仅仅只是为国牺牲了,而且是死后“弃原野”,“首身离”。不但是首身相离不得全尸,而且尸弃原野不得归葬。这样的人,是很难魂归故里的。“出不入兮往不反”,他的灵魂是很难回家了。死亡固然可怕,而魂魄不得安生的战士,连成为鬼都不可能。这样的牺牲比通常的战死要惨痛得多,而牺牲者对这样的惨痛,是有心理准备的,为了国家,是宁可接受连正常的鬼都做不成的牺牲。《国殇》最要说的就是这个。 《国殇》伤的是战死而不能成鬼。 诗人明知,这灵魂注定不得归所,注定回不到家乡,回不到楚国,甚至连灵魂都成为不了,但依然希望牺牲者能够“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殷殷切切,双目泣血,不忍再读。 二、“殇”的是谁? 一般的解释说“祭祀保卫国土战死的将士“,也说是说,悼亡的是整体战死将士。可我说不像。 “左骖殪兮右刃伤”,“霾两轮兮絷四马”,这是战斗中的个例,不可能所有的楚军将士都遇到这样的情况。这应该是指某一个人的遭遇。也不可能每一个烈士都“首身离”。特别是,“援玉枹兮击鸣鼓”,在车战时代,击鼓是主将的事,击鼓者就是“司令”,是指挥战斗的人,其他人是无权击鼓的。《左传•哀公二年》赵简子战后争功说:“吾伏弢呕血,鼓音不衰……”这是说做为司令员,我带伤坚持指挥。既然是“援玉枹兮击鸣鼓”,《国殇》所祭的应该是一位战地指挥员,而不是所有牺牲者。那么,这个人他是谁? 楚怀王二十八年,“秦与齐、韩、魏共攻楚,杀楚将唐昧”,“二十九年,秦复攻楚……杀将军景缺”。祭祀时间离战争时间不会太远,受祭者可以从唐昧、景缺中考虑。 三、错毂 “车错毂兮短兵接”,是战斗开始的描写。“车错毂”,现在人们不大解释,认为就是“车毂交错”。这样的理解,远远没有到位。 战车时代,车错毂是最常见的战法。有三个乘员的战车,前面是四匹马,敌我面对面时,只能放箭,短兵相接是够不着的。要想使用最常用的武器戈“短兵接”,只能从车侧面下手,也就是,两车相对驰来,车上战士借马的冲力各自从车侧面以戈相扫。钩着对方,车驰过去了;没钩中对方,车也过去了。要想再战,就得转大圈,掉转马头。 战车有四匹马,两匹靠近辕的叫服,不容易受伤;外边的两匹叫骖,因为马没有武器,装甲也不如人,最易受伤。“左骖殪兮右刃伤”,是说冲锋时两边的骖马被敌人的戈击中。 四、吴戈与秦弓 通常解释,吴戈:指吴国产的戈。秦弓:秦国产的弓。楚军能够用上吴国产的戈、秦国产的弓,应该有两种情况:一是大量的武器进口。秦、吴都是楚国死敌,进口武器不大可能。二是大量缴获,就像八路军用三八大盖一样,这也不可能,楚国与这两个国家打仗总是失败,让人家缴获倒是可能的,缴获人家可以有,但不可能多。 准确的说,吴戈、秦弓,就是两种品牌,或者是两种工艺。是楚人按吴人技法造的戈,按秦人标准造的弓,是楚国自造的吴式戈、秦式弓。不能说,吴国产的戈、秦国产的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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